從擠碎柜臺到開架選書 從預訂《辭海》到“你讀書 我買單” 王府井書店樓層經(jīng)理艾康明回顧——
時代“書單”年年變 老店營銷日日新
▲艾康明在王府井書店一干就是近40年
▲1984年后實行開架售書,讀者可自行選購書籍
▲北京首家書店里的圖書館,可“私人訂制”借閱
艾康明,王府井書店樓層經(jīng)理。供職了將近40年的他,從1979年入職時的庫房管理員到銷售員,再到現(xiàn)在,圖書行業(yè)數(shù)十載的熏陶,讓年近六旬的艾康明感受到,圖書市場伴隨著改革開放的步伐帶給人們的觀念的嬗變。
七十年代末
恢復高考教輔書熱銷 柜臺被擠碎
“當年的老樓一共也就四層,剛開始也就一層和二層用來售書,賣的書籍種類并不多,主要是社科、文藝、科技、期刊、少兒類書籍、畫冊等幾大類,外國文學的書基本上還沒有。”說起剛到書店的時候,艾康明記憶猶新。
七十年代末期,全北京還只有這一家大型書店,不僅當?shù)氐睦媳本┤藖磉@里買書,外地來出差的、旅游的,都要到王府井書店逛一圈。還有外地的學校、圖書館,都認王府井書店。跟現(xiàn)在的開放式自選銷售模式不同,那時的書店都采取閉架銷售的模式。“就是前面安一個柜臺,后面是堆滿了書的書架,售貨員就站在柜臺后面,讀者指著要哪本,售貨員就給你拿哪本。”
艾康明剛到書店那兩年,改革開放剛剛起步,一切都是新的,人們對知識的渴求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強烈,在“知識就是力量”“讀書改變命運”的感召下,大家爭著搶著來買書。作為“共和國第一店”,各種新書、好書都第一時間“特供”到王府井書店,書店內(nèi)常常門庭若市,顧客絡繹不絕。
“書店一開門,讀者排大隊”是那個年代王府井大街上的一景。“那時候還剛恢復高考,各種教輔書根本供不應求,語文、數(shù)學、英語、政治、歷史……一個隊伍排出去好幾百米,在王府井大街上曲折蜿蜒著。”
艾康明說,比如當時一出最新的高考教材,來買的人特別多。可書店的大堂太小無法承載那么多顧客,于是就在大樓一層的三個入口處分別設置了一個臨時柜臺,人們在門外排隊,幾名售貨員站在柜臺后面不停地給他們拿書售書。
“人太多,根本來不及,都顧不上打包捆扎,直接找好了塞進顧客自己準備好的袋子里。有一回顧客們買書太著急,人多一涌上來,直接就把玻璃柜臺給擠碎了。”回憶起那段“瘋狂”的日子,艾康明感慨,“有時到中午書就賣光了,要想再買呀,可就得登記了,等書店到貨了再通知顧客。那時候的出版印刷技術也沒現(xiàn)在這么發(fā)達,印刷的速度都趕不上買書的速度。”
“我剛參加工作那會,人們文化普及程度還不高,有的店員還認不全字,為了省事,顧客就直接對著書架上的顏色跟店員說‘我要那本藍色的,那本紅色的’。”
當時在柜臺前售書的艾康明,每天從早上9點忙活到晚上7點,書店的營業(yè)員人手根本滿足不了讀者的熱切需求,他們常常忙得連飯都顧不上吃,一站就是一整天。“這腰酸背疼的,忙完了恨不得躺下就睡著。”
八十年代
《辭海》需預訂 到手一兩年
1984年,這個當時全國最大的書店決定嘗試與國際接軌,開始實施開架售書。艾康明說,實行開架售書后,撤掉了幾十個玻璃柜臺,書架也增加了不少,整個書店看起來也敞亮了,書店能接待的讀者數(shù)量也就更多了。“那會兒平時就擠滿了人,更別說是周六日、寒暑假了,來的人多,大堂里根本走都走不動。”
當時艾康明所在的社科組負責30余個書架的管理工作,一看到書架上快空了,他們就得及時補貨上書。“那會兒書都是整捆整捆送過來的,外面的包裝上還有土,到貨了得拆啊,拆完了從庫房抱出去上架,總是弄得一身灰頭土臉。”
#p#分頁標題#e#“忙的時候這30余個書架一天得更新10遍。特別是經(jīng)濟類的書,當時出版社出的也多,讀者也喜歡看,基本上來了就沒。開架了讀者能自己挑選,但有的看完了就放那兒了,我們還得負責把書重新放回原來的位置。為了防止書被偷,還得專門找人在高處盯梢。”
什么年代時興什么書,在書店近40年的艾康明對這些都了如指掌,如數(shù)家珍。“像高考剛恢復那幾年,除了必考科目的教材賣得火熱之外,《現(xiàn)代漢語》、《新華字典》等工具書也非常搶手。像《辭海》、《詞源》一般得到書店提前交預訂金、登記排號,到了一批通知一批,真正能拿到手得等一兩年。”歷經(jīng)十年浩劫,這些經(jīng)典的好書基本上都被湮沒,有藏著的也根本不敢拿出來。
從革命小說到網(wǎng)絡文學
每個年代都有自己的“書單”
改革開放后,中國大門向世界敞開,外國文化也逐步進入國內(nèi),這也使得人們對英語的學習熱情空前高漲。“讀者們還排大隊買許國璋的英語教輔書,特別火的還有陳琳的英語書,總能被搶購一空。”
80年代初,國內(nèi)經(jīng)濟開始慢慢復蘇,國家也特別重視科技的發(fā)展,好多人開始自學電工手冊,工程類的書籍成了暢銷品。不過,在眾多暢銷書中,文化書籍依然獨占鰲頭。“膾炙人口的‘馬恩列斯毛’各種系列叢書、語錄,工農(nóng)兵宣傳畫等伴有時代特色的作品依然風靡全國,賣得十分緊俏。經(jīng)典革命小說《紅巖》,還有八大革命樣板戲,包括《紅燈記》、《沙家浜》、《智取威虎山》、《海港》、《奇襲白虎團》等作品的文學書籍,也是家家必備,連當年的小人書都跟這些主題相關。”
到了八十年代中后期,《水滸傳》、《三國演義》等民間文學開始走上人們的書桌,書店也加大了這類書籍的進貨量。金庸、古龍等港臺作家創(chuàng)作的武俠小說,給人們營造了一個精彩紛呈的武俠世界,這些經(jīng)典作品在那時看來還算不上正經(jīng)文學,難登大雅之堂,不過也借著改革開放的春風涌入內(nèi)地。
“早先人們想看外國書,還只能在一些所謂的‘內(nèi)部書店’憑借身份證購買,普通老百姓想看是根本買不到的。當時在王府井書店附近就有一家特供的內(nèi)部書店,專賣外國經(jīng)典文學作品。不過,到了80年代末環(huán)境慢慢寬松了,這家書店就把業(yè)務挪進了王府井書店,外國作品得以走入尋常百姓家。”艾康明說。
隨著90年代市場經(jīng)濟的蓬勃發(fā)展,書籍市場呈井噴之勢,各類作品百花齊放,極大地充盈了人們的精神世界。那個年代,經(jīng)濟、統(tǒng)計學、金融、會計學等書籍成為許多市場經(jīng)濟弄潮兒的案頭必備。再后來,計算機的普及讓很多人開始自學計算機,這類書籍也上了王府井書店的書架。
再到2000年以后,網(wǎng)絡文學、青春小說等門類的出現(xiàn),書店的書籍種類基本上就越發(fā)齊全了。
互聯(lián)網(wǎng)興起,網(wǎng)購興盛,物流發(fā)達,越來越多的人選擇在網(wǎng)上買書,實體店的營收無疑是受到巨大沖擊的。另外,電子書的出現(xiàn),數(shù)字閱讀形式搶占了紙質(zhì)書的市場,也造成了讀者的分流,再加上盜版行為依然攪擾著圖書市場,可以說,實體書店面臨著愈加嚴峻的生存環(huán)境。艾康明說,書店里什么書賣得好,可以說與時代背景緊密相連,在一定程度上就是社會變遷的縮影。
艾康明說,自己將近一輩子守在王府井書店,見證了書店剛開始的艱難起步階段,八九十年代的興盛階段,以及當下摸著石頭過河的探索階段。轉(zhuǎn)型雖艱,但王府井書店的創(chuàng)造精神一直延續(xù)到現(xiàn)在。
比如今年書店六層就新開設了“王府井圖書館”,這是北京首家開在書店里的圖書館。在東城第一圖書館的支持下,這家圖書館最大的特色在于“你讀書我買單”——讀者只需要憑借閱證,在規(guī)定范圍內(nèi)自主挑選喜歡的圖書,由王府井圖書館買單購入,讀者便可借閱。這種“點單式”的創(chuàng)新服務,讓閱讀變成了一種“私人訂制”,將圖書館新書的采購權交給讀者,實現(xiàn)了圖書發(fā)行與借閱服務的無縫對接。圖書館建成不到一個月,讀者“點單”的書籍就超過了600冊。
對話
盡管唱衰聲不斷 但實體書店仍需堅守
對話人:王府井書店樓層經(jīng)理艾康明
北青報:改革開放四十年來,人們對待閱讀這件事情有什么變化?
艾康明:改革開放之初,人們異常渴求知識,但是那時候人們的文化普及程度還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高,書籍的可選擇性也沒有現(xiàn)在這么廣泛,基本上就是書店來了什么書大家就看什么書。在逛書店的時候,很多人是盲目的,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的是什么。
#p#分頁標題#e#而現(xiàn)在就不一樣了,人們比較理智,知道自己需要什么知識,需要看哪方面的書,直接就做出選擇,不會這個也要那個也要。但是,人們對于閱讀的熱情依舊是始終如一的。
北青報:傳統(tǒng)的實體書店有什么優(yōu)勢?如何保持?
艾康明:現(xiàn)在社會在變,讀者群在變,閱讀習慣在變,出版、發(fā)行等環(huán)節(jié)也在變,盡管總有聲音在唱衰實體書店,但書店作為一片文化凈土還是會繼續(xù)堅守下去的。
很多人還是會喜歡書店營造的這種氛圍,在這里你不光是看書,更是一種享受,一種能把人包圍在里面、沉浸在其中的氛圍。就像聽音樂會一樣,去現(xiàn)場聽和在電視上聽是不一樣。這也是書店能給人帶來的最直接的體驗。
當下書店也在改革,包括建立圖書館就是一種嘗試。
北青報:對于圖書行業(yè),您自己有哪些期待?
艾康明:現(xiàn)在能真正沉下來做學問的人不多,很多作品都停留在表層,而圖書行業(yè)要扮演的角色,應該是輔助國家的政策和發(fā)展,能讓人們學到知識,少走彎路。希望有更多優(yōu)秀的作家出現(xiàn),為讀者奉上更多優(yōu)秀的作品。(文/記者蔣若靜 攝影/記者 魏彤)
[責編:張曉榮]